2016年5月4日 星期三

從古老的織物故事開始《織物地圖2:羊毛、紡線、古文明織出的秘魯纖維工藝》作者序

衣櫥的角落裡,躺著一塊有著好多隻不同動物造型的織毯,看來像是鳥、豹,還有我無法判定的動物。編織技術使然,這些動物都以幾何圖形呈現。這是十多年前在一間古董店收藏的織毯,上面的獸形圖案一直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後來看了一些關於南美洲古文明的文獻,才進一步認識這來自秘魯安地斯山的織品。由於氣候與地理因素,有些古老的織物得以被保存,使當地的印染紡織技術源遠流傳。我開始夢想,有朝一日要踏上旅途,一訪古文明的奧祕與傳說。

秘魯的氣候與地理
秘魯是南美洲第三大國,位於南美洲大陸西岸的中央,西臨太平洋、北接厄瓜多爾與哥倫比亞、東接巴西與玻利維亞、南邊則與智利為鄰。秘魯的總面積為一百二十八萬五千兩百二十平方公里,因國境遼闊且地形多變,在地理上區分為西南沿海平原、安地斯山區與高原,以及亞馬遜河流域的熱帶雨林。三種區域的氣候形態截然不同,但一般來說,每年的五至九月是乾季、十月至隔年四月是雨季。

秘魯西南沿海區域是溼度高但幾乎不下雨的溫暖氣候,平均氣溫為攝氏十四至二十七度;東部的熱帶雨林炎熱多雨,約佔全國面積六成,平均溫度多在攝氏二十五至二十八度以上;中部則是與海岸平行、南北向的安地斯山區,這裡溫差較大,平均溫度是攝氏九到十八度之間,北部屬降雨少的沙漠氣候,往中南部的高原區夏季多雨,海拔隨高度增加而越顯乾燥而寒冷。正因為狹長的國土跨越了不同氣候與地形,因此礦產、農業以及畜牧,皆有很多元的樣貌;高地的生活模式亦造就了優良的農業技術與建築功力,宛如露天的文化藝術博物館。尤其古文明的興衰繁榮都被沙漠和高山阻隔於不同地區,導致藝術風格產生眾多分支,直到印加帝國時期才趨於整合統一。所以要了解秘魯文化,得先了解安地斯山發跡的古文明。










































瓦拉斯山區放羊的小孩與羊駝


印加與其他古文明

這些古文明就像是不同的國族與朝代,其崛起的時間地點、戰事或交流,都像是王朝興衰般複雜而高潮迭起。大家最熟知的印加文明,其實是最接近當代的最後一個文明,也因為印加人有優秀的整合能力,因此集結了不同文化的優點與專長,發展出屬於自己的印加文明。這些印加文明遺址的史蹟,不見得全然都創建於印加王朝,也有可能是滅絕了先前的王朝而原地重建發展而來,許多遺址的確切源頭至今仍是考古、地質與歷史學家研究的謎題。

帝國的興衰不會是一個接著一個、按照順序,而是有部分交疊、在不同地點興建擴展,繼而衰敗消失。隨著考古不斷研究,這些埋藏在地底下的神祕故事,也一再地局部重寫。西元前約一千年左右,北部高原地區出現了查文(Chavín)文化,南部沿海地區稍晚出現了帕拉卡斯文化(Paracas),而北部沿海在此時也出現莫切文化(Moche),並於西元前兩百年左右暴富強盛,與莫切文化時期並存的還有南部沿海地區的納茲卡文化(Nazca),後來衰敗演變成為奇穆文化(Chimú),於西元一四○○年達到極盛。

在莫切文化演變成奇穆文化的這段時間裡,西元兩百年在的的喀喀湖附近的高原,山現了蒂瓦那科文化(Tiahuanaco),西元六五○年左右又出現瓦里文化(Wari),最後於西元一四五○年,印加人戰勝奇穆文化的首府昌昌(Chan Chan)與莫切王朝的土庫美(Túcume),最終整個秘魯被印加人征服,印加就從一個小王國轉變成大帝國,成為秘魯最重要的印加文化時期,也就是大家熟知的印加文明。

秘魯的主要城市與遺址發跡處都有博物館,讓觀者可以了解這些古文明,從壯碩的巨石建築與廟宇、神祕木乃伊、看得到故事的儀禮陶器、包裹著歷史的殘骸織片⋯⋯可以彼此串聯,構築出千年以來的文化地圖。我假想自己是追隨織物的印地安那.瓊斯,在這些古文明遺物中找尋歷史的線索。


在瓦里克耶邦墓地出土的帕拉卡斯文化後期的披肩織品,上面結合了鳥、狐狸與蛇之特性的神話人物。

當代秘魯社會
安地斯山原住民的生活與美洲駝密不可分,負重力佳的羊駝與駱馬成為他們的好夥伴。不僅在祭祀禮儀中,可見到將羊駝與駱馬作為祭品,陶瓷器皿上也經常看見牠們的身影;羊駝毛紡織品更是延續他們生命的象徵,連駱馬骨也製成打緯棒工具,運用在編織的過程裡。在此次安地斯山旅程之前,我對羊駝與駱馬的認識並不多,直到深入科卡峽谷,才瞭解牠們各自的特色。這不是摸一摸、看一看就可以瞭解的,反倒增加了許多後續研究的動力。

秘魯至今仍有許多部落維持著傳統的生活模式,織品在安地斯山具有重要的地位。市區廣場周圍經常可見各種擺售手工藝品的攤商,從早到晚,這些原住民們依舊持續進行捻紡纖維以及編織的工作,樸實的生活態度與厚實的羊毛質地,勾勒出迷人的景致。

每當我抵達一個新的城鎮,總是到處尋找可以拜訪的紡織工作室,但又因為語言的關係,不得其門而入。秘魯的官方語言是西班牙語,安地斯山區也使用凱楚阿(Quechua)原住民語,若更深入山區,有些凱楚阿族人也不會說西班牙語。我只能仗著出發前惡補的西班牙文單字,比手畫腳地與他們溝通。安地斯山區有許多傳統服飾風格都受到西班牙殖民的影響,當時由於部落眾多,西班牙人以不同的衣飾來區分各部落,原住民也不斷加入各自的特色,漸漸發展出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傳統服飾。



安地斯山少女多層次的圓裙,在不斷旋轉中,因離心力而張開,像是蛋糕般。

關於本書
在我的第一本著作《織物地圖:一位藝術家的纖維染織行旅》中,記載了八個國家的纖維工藝,而本書則是深入一個國家、聚焦於安地斯山區,以田野調查的方式研究,這同時也可以與第一本書中的歐亞美各國對照,找出各自的染織特色。

書中以旅途的不同地點區分章節,針對不同的文化發展、織品藝術、古文明遺址與地理關係,以非線性的方式介紹。還記得旅程剛開始時,手札本還是空白的,隨著一天一天過去,這些紙張也一頁一頁被寫滿了。書寫本書時,我整理著所有的紀錄與資料,試著將思緒編列成一經一緯的織物,時間與空間的印象在腦海中重組,彷彿又再次開啟了旅程,像是靈魂出竅般搭上了行駛的列車,難以停止。而我對於安地斯山織品文化的認知,就像是看著逐漸放大解析度的格子,逐步瞭解的同時,也有更多未知的知識陸續被開啟。有太多無窮無盡的編織技藝等著我深入探索,同時也更覺得自己學識淺薄、渺小無知。不過,無論世界各地的旅人是因著什麼原因造訪此地,在呼息與步伐之間,總會找到自己的方向與目標,或許這也是那遊走於未知與事實之間的神祕力量所隱隱帶給人們的指引。那麼,就待我以纖維鋪陳出安地斯山脈的原野路徑,與我一同想像踏行在這古文明與現代交織的繽紛地毯。

回歸創作與生活
研究這些歷史文化就像是偵探調查一般,必須對所有事物抽絲剝繭,尋找其核心價值。至今我仍處在消化、沉澱的狀態,並沉醉於這宛如考古研究般的過程。還記得剛回臺灣時,因為突然從古老文明中墜入繁忙的都市生活,帶給我的衝擊與不適感竟然比出發之前還要強烈。或許是在安地斯山看到許多婦女的結穗式髮辮,使我開始思考頭髮與文化的關係,因應不同的身分、信仰與社會地位,產生不同的審美觀。因此我在二○一五年的臺北兒童藝術節展覽中,以「剪髮結辮」計畫回應了秘魯這趟旅程帶給我的靈感。此作品先是廣邀民眾捐髮,讓「剪」這件事,從身體上的失去,轉化為實質的付出。展覽結束後,將募集到的頭髮製成癌症化療者需佩戴的假髮,以捐贈來延續頭髮的價值,試圖引導兒童對頭髮與生命有更多想像。

同年十一月,我在印度參與「全球遊牧藝術計畫」(Global Nomadic Art Project)時,亦結合古文明遺址中的木乃伊,呈現於《與途行》這件錄像作品之中。其中還包含了我在印度撿拾到的牛頭骨,以及古吉拉特邦轄縣當地的織毯,我將頭骨眼穴塞滿棉花,就像是古墓穴出土的木乃伊坐姿,然後揹著步行,穿梭在山林之間,越過圍籬與溪河,進行一場心靈與自然的對話。


安地斯山的織物容納了璀璨的古文明遺跡,以及悠然浩瀚的高山與原野,因為太動人、太深刻了,迫不及待將這份感動分享給更多人,向大家訴說關於秘魯的故事。在歷經這趟旅程之後,期許自己在接下來的人生道途中,能更順應宇宙的定律,時時感謝大地之母帶給我們的啟示與生命能量;繼續在日常生活中,以發掘神祕之物的好奇心來觀察所有細節,並透過纖維藝術的創作,為這個世界帶來更多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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